祖上出过神,祖上荣光过,所以,阿根廷人始终生活在神的荣光下。一个神倒下,他们很快能让另一个神上岗,固然马拉多纳的失败对阿根廷国人的打击是巨大的,但这只能刺激他们打造出一个更完美的神来寄托。
这张合成的脸就是老马之后阿根廷人期待的新神祇———阿根廷人的足球信条是:偏执才能成功,不成功是因为偏执得不够。
北京时间7月28日凌晨,阿根廷足协官方宣布不与马拉多纳续约,马拉多纳将不再担任阿根廷国家队主教练。曾率阿根廷国奥获北京奥运会金牌的巴蒂斯塔将以代理主帅身份临时带领阿根廷出战8月与爱尔兰的友谊赛。
马拉多纳下台了,然而,我们要告诉你的是:走在求神的偏执之路,阿根廷人永远拒绝下马———他们是精神上的骑士,一刻也不能容忍胯下的空洞。 南都记者 黄嘉鑫
神是最短命的
●马拉多纳于2008年11月上任,昨天正式下课,执掌阿根廷国家队教鞭的时间是一年零7个月。他是格隆多纳1979年开始担任阿根廷足协主席之后,7位国家队主教练中任期最短的一个。
中国人最理解造神运动的规律,易狂易癫。李小龙被认为是“功夫之王”,给人身心坚韧的荧屏形象,33岁死于脑疾突发;刘翔在雅典一跑成为民族英雄,北京奥运会脚伤退赛,立刻被认为是中国罪人。个人崇拜和个人迷信,能够让一片土地数十年受尽折磨———阿根廷人从1986年马拉多纳假借上帝之名以来,一直在为追求这位神而付出代价。
将成功执教经验为零的马拉多纳推上世界杯舞台,对于阿根廷和马拉多纳来说只是一次名声上的提升,却是一次造神运动的大跃进,老马最终的悲剧下场也在预料之中。从他执教阿根廷之初1比6惨败玻利维亚开始,反对他的声音就不少,但阿根廷惊险出线之后,这些人却要忍受马拉多纳的反唇相讥。世界杯的惨败终于让阿根廷人从梦中惊醒,足协执委会全票否决老马留任,《奥莱报》的民意调查中,超过7成的球迷也赞成老马下课。
从英雄到狗熊,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分手对马拉多纳和阿根廷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马拉多纳得罪了谁
●媒体指出,在续约谈判中,马拉多纳只是“孤军作战”,而且他的委内瑞拉之行惹恼了阿根廷政府,特别是他在前往委内瑞拉期间“关闭手机,拒绝接听阿根廷足协(特别是格隆多纳)甚至阿根廷政府的电话”。此外,马拉多纳对阿根廷被德国淘汰一事“缺乏检讨”也让阿根廷方面很不满,“他不仅得罪了人民和记者,更为关键的是,他还得罪了阿根廷足协主席”。
马拉多纳代表了阿根廷人最欣赏的叛逆性格,而这也成为他续约的最大障碍。与格隆多纳的斗争,无论在马拉多纳上任前还是上任后都无法缓和,马拉多纳甚至无法安心执教,因为他的恩师、身边的智囊团之一比拉尔多与格隆多纳一个鼻孔出气,他时刻要提防来自比拉尔多的刀子。
前主帅巴西莱的儿子则幸灾乐祸地表示,马拉多纳这是遭了报应,“人生有时候就是旋转木马,从梅诺蒂到现在,这位先生(马拉多纳)是阿根廷国家队主帅中最短命的。”小巴西莱一直指责马拉多纳是用阴谋手段将他的老爸赶下了台,在阿根廷输给德国之后,他就表示,批评老马的声音太小了,“如果换成别的教练,脑袋都早被砍掉了。”
马拉多纳是阿根廷队的名片,甚至政府当局都想利用他来赢得政治资本。铁尔加里军政府曾不计代价地承办并夺取1978年世界杯,就是为了借此让阿根廷人摆脱现实的痛苦,继续他们的独裁统治,而如今执政党借马拉多纳拉拢民心的举措,却遭到老马反将一军,他和反美的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的交情,直接踩了阿根廷政府的痛脚。
世界杯的惨败也让他失去了阿根廷球迷的心,至少他们不再相信老马的奇迹可以从球员时代延续到教练席上,看他的肢体表演很享受,但失去冠军的痛楚更加真切,这不是一个自诩足球强国的国度能够忍受的。
阿根廷的精神图腾
●在足协宣布马拉多纳下课后,近千名球迷带着大鼓与蓝白色的旗帜,来到阿根廷足协总部,对足协的决定表示抗议。
85%的阿根廷人是欧洲后裔,这是一个移民之国,他们既有欧洲人的自大,又有美洲人的不羁。然而,这个国家不像美国那样能保持强势,在上世纪90年代的各种危机之后,人们一直陷于迷茫和不安。
阿根廷的经济始终起伏不定,这里的人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明知不够现实却充满着幻想的世俗偶像身上。马拉多纳是最近一个离经叛道的国际天才,在他之前是切·格瓦拉,他们一样充满背叛气质,也震撼过西方世界。在这一段历史中,他们轻而易举化身为一个图腾。
反叛的天才在历史上一再出现,也就给阿根廷人一直走在刀锋的经验。阿根廷军政府动用将近1/3的国库,在本土依靠行贿、操纵得到1978年世界杯;马拉多纳靠一己之力带队登顶1986年世界杯。这都是阿根廷经验的财富,理论上讲老马有第二次成功的可能,即便概率很低,也能给球迷们希望。特别是当整个阿根廷社会被绵延十余年的金融危机折磨得毫无生机,也就剩足球还能给普罗大众一点生机。相比更加多变的社会,足球带来的是最快的精神愉悦。
选择马拉多纳是他们的精神选择,即便失败了,也不会像荷兰人那样突然转性去踢防守足球。巴西人被欧洲化、乌拉圭和巴拉圭被欧洲化、荷兰被德国化、西班牙被荷兰化,但只有阿根廷一直在坚守自己的疯狂,这是他们赢得人心的信仰,但又是滋生悲情之处。1986年之后的24年,他们一直在寻找突破牢笼的另外一种偏执:路有很多,他们每每走了一半不到就回头了。
内幕
“听我的,你还是老大”
被下课之前,老马还是与格隆多纳坐到了一起,然而结果却是不欢而散。而关于二者对话的内容,《奥莱报》也在昨日作出了曝光,而消息来源,则是马拉多纳身边的人。
格隆多纳:迭戈,我希望你续约到2014,但是有一系列的条件。
马拉多纳:什么条件?说出来听听。
格隆多纳:我想拿掉你的一些助手,因为他们做的有些事情不让人喜欢……
马拉多纳:那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了。你不了解我吗?你动我的人,那明天你就得另寻教练。
格隆多纳:事情不是这样的。我们考虑的是一个长期规划,这个规划中,你还是老大,迭戈。
马拉多纳:胡里奥,你去选别的教练算了。我对我所有的人都满意,你别找什么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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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啊,救救阿根廷
无论东方的神还是西方的神,都是各管各的领地,大到太阳神,小到灶神。马拉多纳被炒,说明他依然只是球场上的神,而非教练席的神。
“有马拉多纳,重现1986”的神话被推倒,阿根廷足球将迎来又一段沉痛反思的冰河期。让足球回归足球,大概是乐观的阿根廷球迷所能设想的最美好前景,然而,一向偏执而疯狂的阿根廷足球,也许不会那么快就回归正轨,他们一直在极端之间跳跃。
《奥莱报》截取比安奇、贝尔萨、比拉尔多、马拉多纳和佩克尔曼五位主帅的脸部合成“完美主帅”,他们追求每个人身上的极端气质:比安奇的沉稳、贝尔萨的疯狂、比拉尔多的诡计、马拉多纳的直率、佩克尔曼的温和,一个完全精神分裂的“完美”。在这种极端的跳跃过程中,他们曾经成功过,马拉多纳在1986年曾以一人之力主导了世界杯,但那已经是不可复制的神迹,不要以为有梅西就有神的旨意。
阿根廷的2010年世界杯惨败出局,马拉多纳难辞其咎。极端地注重进攻而放弃防守,他比贝尔萨不如,因此他更难走出贝尔萨的困惑。马拉多纳球员生涯的辉煌顶点,也只是阿根廷足球风格的巅峰,天作之合,他独创的只是一种性格,而不是风格。靠性格可以成为攻城拔寨的大将,但不足以担当三军统帅,马拉多纳不是贝肯鲍尔,他的失败在人们能接受的范围之内,所以阿根廷球迷也会在他们0比4败给德国后仍然热烈欢迎。
就像有人爱看摇滚巨星的演唱会,有人则喜欢端坐听交响乐团演出,阿根廷足球是前者。马拉多纳的继任者是谁?现在大家不又在怀念贝尔萨了吗?代理主帅巴蒂斯塔不会超越佩克尔曼,他们是被诟病为最没有性格的一类。如果选择西蒙尼,也许大家又会兴奋起来,但他只是另一种马拉多纳而已。
拜完道观拜庙宇,阿根廷一直在造神,从来不清醒。他们有马拉多纳教,但不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样的神,也许下一步还是等待闭关修炼归来的马拉多纳。